喻黄Only

【3】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灾难爆发之际，中央政府倾举国之力，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在五大区域建立起大规模避难所：西北地区、东北地区、华东地区、华中南地区以及西南地区。

如果说中央政府所在的总部基地是为了抢救精锐，研制疫苗而存在的，那么全国范围内的五座大型避难所就是为了能让无数幸存者在这末世中活下去而存在的。第六中队在无法联系上后方基地的情况下，按照出发前制定的应急方案，他们接下来将优先联系附近的大型避难所。

入夜之后，喻文州从徐景熙那拿过设备，亲自尝试联络总部。然而就如徐景熙所说的那样，基地的频段就像消失在了电波讯号的茫茫大海之中，无论怎么调试都不再出现。

“有可能是基地那边遭到丧尸冲击，视情况向其他安全区转移，中途暂时关闭了接收设备，”喻文州摘下耳机，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可按理来说，基地转移这样的大事，上面肯定会通知所有外派队伍，这当中不清楚出了什么差池，导致我们没收到任何消息。”
剩余四人聚在周围，闻言都神色凝重，黄少天嘴里叼着饼干没说话，郑轩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总部基地的位置能跑，那这附近的大型避难所不可能也跑了吧？”

喻文州接过来一看，就见纸条上用铅笔抄了一行数字，底下还标注了三个小字：华中南。
——这是华中南避难所的联系频段。

“南边一共就两座避难所，华中南这个建在了湖南省附近，离广州不算远。”
郑轩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份全国地图，把避难所的位置圈了出来，“要是没发现幸存者的话，咱们在这多逗留几天，等一等基地的消息也没什么；但带着这群男女老少就没办法了，这超市没法久待，我们迟早都得出去。”

喻文州攥着纸条，没有否认什么。

“等等，在这之前我先问一句，”宋晓冒出个脑袋，抬手在墙上叩了叩，“这地儿似乎只有我们跑进来那一个出入口，如果之后要带着大批人马撤离，我们要怎么出去？”
在这栋商场里待得最久的是徐景熙和黄少天，内部构造他俩更加熟悉。但徐景熙一听，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和黄少也是第一次到这来，下午那会原本想叫上另外两人一块的，谁知道转头就被丧尸撵了下来。”

宋晓探头往门口的方向望了望，“难道要从入口这再杀出去吗？”
话音未落，其他人都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铁栅门那边至今还有丧尸徘徊不去，虽说数量比几个小时前少了些，但想要带着几十来号幸存者全须全尾的冲出去，显然成功率并不高。

就在这时，安静了许久的黄少天突然说，“走通风管道出去呗。”
包括喻文州在内，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他，黄少天吃完了手里那袋饼干，嘴角还沾着点碎屑，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这家超市的通风设备不是独立的，连接的是整栋商场的中央新风系统，通风管道肯定都是相通的，从那就能出去。”

郑轩在天花板上找了一圈，随即发现了黄少天说的那个通风管道，“……黄少，你有认真看过管道入口的大小吗？”
坐在边上的两人闻言也抬头看去，黄少天刚要解释，喻文州就趁着这短短一霎，伸手抹过他的嘴角。
“……”

饼干屑飘然落地，喻文州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足足过了好几秒，另外三人才听见黄少天的声音响起来，不知为何语气莫名有些无奈，“……看过了，那入口我能进去，徐景熙挤一挤勉强也行，你们剩下这三个Alpha就别想了。”
剩下的三个Alpha，“……”

“这家超市虽然只有一个入口，但这栋商场的负一层并不只有一个入口，”黄少天说，“所以到时候就由我和徐景熙从管道里爬出去，把停在商场外边的两辆中巴车开进来，你们只要确保铁栅门前到时候别挤满丧尸就行，还有什么问题吗？”
其余几人点点头，都表示没有异议——或者说有异议也没办法，如果出去的方法就这一个，那确实只能这么办了。

确定撤退路线之后，喻文州就重新戴上了耳机，准备向华中南避难所发出联络，郑轩和宋晓都打开背包，开始埋头清点剩余的装备。
黄少天在喻文州兜里摸了烟，准备到没人的地方去抽一根解解乏，结果还没站起来，一旁的徐景熙忽然拽住了他。
“怎么，”黄少天动作一顿，“你也准备抽一根？”
徐景熙摇了摇头，只听他声音有些难过的问，“黄少，我在你眼里就不算Alpha吗？”
“……”

黄少天神情略微抽搐，半晌才蹦出一句，“算，你算不那么结实的Alpha。”


**

次日中午，一点整。

“避难所的两家大型直升机会在下午两点出发，预计三点左右到达广州市，我们需要找到能够允许飞机迫降的地方给他们发送准确定位，目前暂定是二十五公里外一家私立医院的住院大楼。”
“待会大家先自觉排成队列，车来了之后不要着急，也不要拥挤推搡，尽量动作快的上车，我们会在周围保障大家的安全。”

好不容易熬过又一个惶恐不安的夜晚，幸存者里的多数人都面色憔悴，此时都聚在一块听喻文州说话，同时注意力又有些分散，总忍不住往后边正攀着梯子撬通风口的黄少天那看。

片刻后，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黄少天一把拽下满是灰尘的排气扇，接着一个利索的引体向上，游鱼似的钻进了狭窄的管道里。
郑轩在底下扶着梯子，见状扬声道，“黄少，里边什么情况？”
“还行，就是灰有点多”黄少天的声音从黑漆漆的通道深处传出来，“徐景熙，上来！”
徐景熙欸了声，接过宋晓递来的手电，在所有人的注视上三两步爬了上去。

一直到头顶悉悉索索的动静逐渐远去了，郑轩才把梯子撤了，朝宋晓打了个手势。
宋晓了然的点点头，拎上枪就跟郑轩往铁栅门那边走去。

等待的时间在无人交谈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漫长，短短半个小时仿佛过去了半个世纪，直到人群隐隐不安的躁动起来，远处终于传来众人翘首以盼的轰鸣车声。

有人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来了，车来了！”

超市入口外还有一小截路，只见两辆破旧的中巴车一前一后，冲过下坡处故障断裂的道闸杆，披着亮眼的天光直奔而来！

与此同时，早在铁栅门前准备就绪的郑轩和宋晓悍然抬枪，二人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在中巴车撞飞第一只丧尸的瞬间便默契的同时开火！

枪林弹雨顿时笼罩了超市前的一小块空地，丧尸接二连三的倒下，紧跟着中巴车就风驰电掣的开了过来，撵着无数残肢断足，刺啦一声在铁栅门前停下。

喻文州大步上前，拉开栅门的同时喝道，“所有人立刻上车！动作快！”
幸存者们呼吸急促，不敢耽搁，赶紧乱中有序的冲上中巴车。

楼上的丧尸听到动静，已经顺着楼梯涌下来了，黄少天的那辆车很快就满员了，然而他却没有立即开走，而是直接从驾驶室的窗户翻了出来，“轩，你开这辆，待会我跟队长去拿防暴车！”
这种时候几乎没人有二话，郑轩把枪朝黄少天一抛，下一秒就窜上了车。

宋晓半个身子还探在车外，目光始终牢牢盯着楼梯口的方向，黄少天跟着喻文州钻上了另一辆车，同时一拎宋晓的后领，“景熙开车，在商场门前的路标那放我们下去！”
徐景熙颔首，同时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追上了前车的背影。

中巴车喷着浓黑的尾气开上了街道，此时外面的丧尸数量不算多，远没有商场里面那样密集，徐景熙在一块显眼的路标旁精准刹车，随即一掌拍下车门开关，台阶上的几人转身就跳了下去。

四下游荡的丧尸嗅到新鲜的活人气息，顿时纷纷转过头来。
然而还不等他们试图靠近，跳下车的三人盹也不打，瞬间就如同离弦利箭似的冲了出去！

第六中队的默契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三个在车上压根没有交流与商量，但在冲向防暴车的时候却每个人都分工明确——宋晓负责掩护并点射击退远处丧尸，黄少天解决涌过来的近处威胁，喻文州脚步不停，径直奔向防暴车的驾驶室。

短短一分钟内，商场门前的武装防暴车就唰的亮起车灯，随即一个漂亮的三角倒车，宋晓率先钻进了车厢，黄少天一脚把逼上前来的丧尸踹的胸口塌陷，反身窜上了车顶，从天窗跳进了车内。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中途连一丝卡顿也没有。

中巴车上的徐景熙吹了声口哨，忍不住感慨道，“到底谁才是这个队里的Beta啊。”

坐着正副俩队长的防暴车在前面开路，郑轩和徐景熙一人一辆载满幸存者的中巴紧随其后，途中经过某些堵得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宋晓二话不说就爬上车顶，直接重火力清扫丧尸群开路。

拜广州市远近闻名的繁华所赐，二十五公里的路程，三辆车却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到了。”
喻文州一个漂移停在住院部大楼前，黄少天踹开门跳下车，揣着乌兹微冲就开始清扫周围的小撮丧尸。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在病毒爆发之初，医院、药房以及商场等地都是毫无疑问的重灾区，特别是医院这种不可避免要率先接触大量感染群体的地方，一旦沦陷，可想而知里面究竟盘踞着多少丧尸。

宋晓钻进后备箱里，背上还没用武之地的便携式喷火枪，在这一会功夫里成箱的往外搬着弹夹，喻文州从他那接过一把扩容步枪，随即朝后面驶来的两辆车打了个手势。
郑轩和徐景熙了然，立即开门让所有人下车，“快快快，一个跟上一个！”
“不要磨蹭！”

高耸矗立的住院部仿佛天地间一口巨大的棺材，外墙泛黄，油漆剥落，里面此起彼伏的响起不似人的咆哮与嚎叫。
人群不敢喘一口大气，恐惧的拥挤在楼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更远处的一些丧尸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已经有接二连三汇聚过来的趋势。

该说的都已经在从地下超市离开前说过了，喻文州没有把话重复强调的习惯。他挎着枪，只简洁有力的做了个‘突进’手势，便率先朝漆黑一片的大楼走去。
宋晓立即跟了上去，人群自发排成两列长队，屏住呼吸紧随其后，郑轩和徐景熙护在队伍中段，黄少天负责断后。

毫无疑问，失控是从内部向外扩散的，不知有多少丧尸一度在这里疯狂的攻击噬咬，住院部的玻璃感应门早已碎成一地残渣，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边框。所有人都尽量放轻脚步，快速通过血迹斑驳的大厅，沿着消防通道往楼顶跑去。

但很显然，无论他们再怎样小心谨慎，几十号人发出的动静也不可能避过丧尸的耳目。

新鲜血肉的气息迅速引来了徘徊在各个楼层的丧尸，沙沙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仅仅来得及上到二楼，枪声便在楼道内猝然炸响了。

“吼——！”
无数衣着各异的身影从安全门外涌来，喻文州和宋晓在面前交替开火，杀出血路，人群全都下意识捂住耳朵，强忍惊恐，几乎是冒着枪林弹雨在一步步往上爬。

但这种仿佛腿脚不便的速度是非常危险的，特种兵的人数有限，不可能全方位的照顾到每一个幸存者，然而此时几乎每一层楼的安全门都被潮水般的丧尸撞开了，随时随地都有血盆大口扑向队伍。
中段护送的郑轩和徐景熙一时恨不得能生出三头六臂来，两人手里的冲锋枪很快就因为高强度输出而枪管滚烫，然而整支队伍的上行速度却依旧快不起来。

“喻队，这个速度下去不行！”封闭的楼道里枪声大作，郑轩几乎扯着丧尸吼道，“丧尸太多了！队伍很可能……”

就在这时，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头上的队伍蓦然发出一串惨烈的尖叫，郑轩猛地抬头看去，这一看顿时头皮一麻——
只见不知何时，五楼的安全门后猝然涌来一大股丧尸，正张牙舞爪的前扑而来，人群顿时惊慌失措，混乱中甚至等不到徐景熙开枪，下一秒，拉成蛛丝的队伍登时从中间断开了！

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艹！”郑轩立即箭步上前，和徐景熙合力开火阻拦，同时扭头劈声喝道，“跟上去！千万别让队伍断开！”

断口处为首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郑轩的嗓门吼的他浑身一震，大概也意识到此时队伍断开就当真凶多吉少了，他猛地一咬牙，硬是躬身从丧尸中间钻了过去！
只这一下，冷汗就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小伙子嘴唇颤抖，但还是下意识回头喊道，“可以走的，大家不要怕！”
郑轩，“都别愣着了，赶紧跟上他……徐景熙！”

就这匆匆半句话的功夫，门背后倏然窜出个只剩半边身体的丧尸，好巧不巧就在徐景熙的视线死角，残缺的脑袋眼看着就要凑到后者肩上。
小伙子，“小心！”

在这没人来得及动作的零点几秒里，也许是生死之际被激发出了隐藏的潜能，徐景熙蓦然爆发出极强的反应力。
只见他头也不回，瞬间矮肩、侧身，旋即枪口反转，看也不看的就打穿了那丧尸的脑袋。

粘腻的血肉溅了一地，郑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见不过少了这一眨眼的压制，更多的丧尸便前仆后继的挤了过来，彻底截断了队伍中间的那点缝隙。
徐景熙一个踉跄，眼看着丧尸把两人的距离越隔越远，“轩哥！”
“走！”郑轩喊道，“这里我和黄少能应付，你们先往上走！”

与此同时。

“砰！”
天台大门被一脚蹬开，喻文州裹着一身浓厚血腥闯了出来，持枪扫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危险，这才扭头一招手。
登上楼顶，就意味着离获救只剩最后一步了，人群在看见天光的瞬间几乎要相拥而泣，赶紧连滚带爬的冲了上来。

不仅是他们几个特种兵，这里的每个人都像是刚打了一场恶战，灰头土脸气喘吁吁，甚至有好几个还没从方才血肉横飞的画面中回过神，蹲在地上不住的干呕与咳嗽。

“三十七、三十八……怎么只有这些人？”宋晓把人草草一数，当场汗毛倒竖，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剩下二十来个人呢？郑轩和黄少呢？！”
徐景熙是最后一个冲上来的，闻言喘着粗气，伸手一指楼下，“队伍在五楼那里被丧尸冲断了，还有一批幸存者上不来，轩哥和黄少他们都在底下！”
周围所有人俱是一怔，宋晓大惊失色，“什么情况？！”

喻文州刚掏出信号设备，正准备给直升飞机发送定位，身后话音才落，他反手就把设备扔到了徐景熙怀里，头也不回的吩咐道，“照顾好天台的群众，别让任何一只丧尸冲上来，宋晓跟我走。”
徐景熙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喻队！你……”
“没事，”宋晓点点头，止住了徐景熙接下来的话，“我和队长去去就回。”

徐景熙抬头看他一眼，宋晓神色不算好看，汗湿的掌心在他肩上沉沉一按，随即快步追上了喻文州大步流星的背影。

楼道里此时一片乌烟瘴气。

剩下半截队伍的确是被困住了，在少了份输出火力后，过不了多久，情况便不可避免地陷入到胶着当中。郑轩一个人一把枪，竭尽全力才把人群带上六楼，但似乎也就仅此而已了。

丧尸依旧源源不断，可他们子弹已经不够了。

黄少天身上溅满了淋漓的血肉，高帮军靴下踩着不知多少具穿肠破肚的尸体，滑腻的几乎要站不稳，“轩，没法再往上走了吗？”
“不行！”郑轩声嘶力竭，“火力不足，上七楼的路根本打不开！”

艹，黄少天无声的骂了句。
如果没法往上走，别的不说，光以目前这开闸泄洪般的丧尸数量，过不了多久，他和郑轩的弹药都要在这楼道内消耗殆尽！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他尚且还能跟这群丧尸肉搏，可剩余的二十来个幸存者该怎么办？！

金属弹壳满地迸溅，人群被困在原地太久，渐渐意识到情况似乎到了设想中最糟糕的地步，压抑不住的啜泣此起彼伏，与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交织在一块，空气中逐渐弥漫开绝望的气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黄少天发狠将近在咫尺的一张血盆大口踹开，哑着嗓子喊道，“先往六楼里面走！之后再想办法上——”

黄少天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就踩着他的话尾凭空炸起。

“轰隆！”

通向七楼的楼梯爆开一团炽烈的火光，郑轩猝不及防，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跟前一只丧尸瞅准了空隙，锋利的牙正要咬下去，下一秒就被从天而降的一把匕首钉穿了头骨，倒地抽搐两下，随即不动了。
热浪滚滚袭来，郑轩睁开眼，就见喻文州和宋晓一前一后从楼上杀了下来，火焰喷射器所经之处，无数丧尸顿时形神俱灭，硬生生从尸山血海里破出了一条路来。

“直升机马上就到了，”喻文州在铺天盖地的浓烟里喝道，“带人往上走！”

郑轩甚至来不及惊喜，马不停蹄地就往天台冲，黄少天推搡着人往上走，不留神脚下一滑，险些被踉跄追来的丧尸抓住，喻文州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人，抬手就是几枪点射，把距离最近的身影打的脑浆迸射。

黄少天的胸膛剧烈起伏，喘着气站稳了。喻文州用拇指用力擦掉溅在黄少天脸颊的血迹，低声问，“还好吗？”
“……勉勉强强，”黄少天握了一下喻文州的手，两人汗湿的掌心在这霎那短暂相贴，随即他松开手，头也不回的说，“走吧。”

避难所的救援已经到了，郑轩满头大汗的带着人破门而至时，第一架直升飞机刚从半空中落下来，在天台上勉强迫降。
螺旋桨高速旋转掀起的风浪将所有人的衣襟都吹的猎猎翻飞，徐景熙疾步上前，一把拉开沉重的舱门，扭头嘶声道，“女人和小孩优先！都往里走！”

人群立即争先恐后的朝前涌去，郑轩挡着几个试图浑水摸鱼挤上去的中年男人，听见楼梯深处由远及近的嚎叫声，死命推着两个动作较慢的姑娘，“快快快，不要磨蹭！还有下一架飞机！”

无线电对讲早不知道在混乱中被扔去哪里了，飞行员摘掉一侧的防噪耳机，冲郑轩他们吼道，“满员了！别再上来了！”

“等等，还有孩子！”
“至少让我的妻子先上去！”

各种哀求与哭嚎此起彼伏，但舱门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合上了，徐景熙拦着还要往前挤的人群，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别着急！不都说了还有另一架吗？！”
与此同时，人群尾端遥遥传来宋晓急躁的声音，“让飞行员快点！楼下就快要挡不住了！”

这话就宛如一粒火星掉进油锅里，登时轰然一声炸了开来。
恐惧如同飓风般席卷开来，而第二架直升机就在一片混乱中降落下来，飞行员前脚才打开门，后脚惊惧交加的幸存者就冲了上去，险些把飞行员给撞个趑趄。

宋晓背上的火罐燃料已经快空了，喻文州身上的弹夹也濒临告罄，而丧尸好似永远源源不断，视密集的枪林弹雨于无物，在被打破脑袋之前，始终固执的拖着残破的身躯向前。

那边天台上的待救民众已经全部进入直升机内了，徐景熙稍喘了口气，正准备朝楼梯口跑去，结果下一刻被郑轩囫囵一推，直接砸在了一个青年人身上，“喂！轩哥！”
郑轩已经头也不回的冲了过去，“喻队，所有人都登机了，就差你们了！”

喻文州手中机枪火力不断，子弹如瓢泼大雨般倾泻而出，“少天，你和宋晓他们先上去！”
黄少天没说话，宋晓扭头往上跑了几级台阶才发现黄少天没有跟来，一惊之下回过头，“黄少！”

喊声才落，黄少天突然闪电般出手，瞬间夺过喻文州的枪，另一只手迅速搜刮掉他身上仅剩的弹夹，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的短短零点几秒内，猛地把人推向了宋晓的方向！

霎那间，郑轩和宋晓一齐失声道，“黄少！”

“走！”黄少天头也不回，“别啰嗦！”

喻文州在被推离的刹那明显有个试图起身的动作，但下一刻就被郑轩和宋晓死死摁住了，连拖带拽的把人扯上了天台，徐景熙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就疯狂招手，但紧接着又顿住了，“黄少人呢？”
“断后！”郑轩吼道，“先起飞，准备火力掩护！”

“都坐稳了！”
飞行员喝了一声，随即双手拔动操纵杆，直升机摇摇晃晃的从天台上离开，向高空升起。舱门大开，郑轩和宋晓一左一右蹲着，目光紧盯瞄准镜，大气不敢喘的注视着天台的情况。

喻文州一路上的神情都算不上多难看，但此时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一股冰冷的低气压中。

十几秒后，黄少天矫健的身影就闪现在天台上，在他身后，数十只丧尸争先恐后地从楼梯间内挤出来，枯瘦腐烂的手指竭力向前伸去，最近的一只指尖距离黄少天的发梢只有半个手掌远——

郑轩，“开火！”

子弹铺天盖地的横扫而下，瞬间将紧追不舍的丧尸轰成一地烂泥，机舱内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叫，与此同时，救生索也从直升机上抛了下去，喻文州的目光紧锁着那道血火中的劲瘦身影，喊道，“少天，跳！”

黄少天一脚踏上天台边缘，衣摆被风掀起，竭力跃向半空中的救生索！

——变故便在此时骤生。

就在黄少天跃起抓住绳梯的那一瞬间，浓烟滚滚的天台里猛地冲出一只漏网之鱼，嘶吼着跟着一跳，锋利的五指一把抓住了黄少天的脚踝！

郑轩和宋晓，“！”

黄少天此时半个身子挂在救生绳梯上，身体平衡难以维持，只有一只手能够掏枪，然而此时明显已经来不及了，丧尸腐烂狰狞的脸距离他的小腿不过十厘米。

风声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连空气都停止流淌。
电光石火之间，黄少天的头脑飞速运转，转瞬间便判断出眼下对于全机人最有利的处理方式——

“砰！”

就在丧尸的嘴即将咬上来的刹那，一发子弹倏然破空而来，打断了黄少天的思绪，同时也阻止了他准备松手的意图。

下一秒，丧尸的头颅啪的炸开，粘稠的灰白色脑浆溅了黄少天一裤腿。

黄少天愣了一下，随即抬头往机舱看去。

喻文州眼神漆黑，低垂的枪口稳如磐石，一缕淡烟被半空中的疾风迅速卷走。

“……”
包括郑轩几人在内，机舱内谁也没看清喻文州刚才眨眼间的动作。
掏枪、上膛、扣动扳机，整个过程似乎仅在半秒内就完成了，咔嚓声与枪声几乎融为一体，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挂在黄少天脚上的丧尸已经眉心中弹，松开手无力的摔了下去。

喻文州面无表情的收起手枪，说，“把他给我拉上来。”

宋晓和郑轩齐齐浑身一激灵，赶紧手忙脚乱把挂着黄少天的救生绳梯拽了上来。

**

避难直升机并没有直接把他们送往避难所，在飞行约半小时后，把所有人在一个小型中转站放下，转头又去接其他发出定位信号的搜救队伍了。

这个中转站是建在一个废弃学校内的，所有被救援直升机运过来的人都被集中带到了空旷的操场上，包括那些一个个脏的跟泥猴似的特种兵在内，所有人都必须经过医疗组严格的全身检查与体温监测，确认没有被丧尸病毒感染之后，方才得以进入后面的教学楼。

“哗啦——”
黄少天把脑袋凑到水龙头底下，闭上眼在冰凉的水流底下冲了足足半分钟，这才摸索着拧上开关，重新抬起头来。

一旁的宋晓顺手给他递来一条干净毛巾，黄少天接过来，随便擦了擦，就把毛巾搭在头上，左右看着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队长人呢？”
“刚才被中转站的负责人叫走了，估计是核对人数去了，”宋晓老实回答道，“这会应该在隔壁那栋图书馆里。”
黄少天，“还是那副表情？”
“……嗯。”

边上稀里哗啦的水流声一停，郑轩一手撑着洗漱台，另一只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渍，“黄少，不是我说，喻队这次应该是真生气了。”
“他生我气的时候还少吗？”黄少天耸了耸肩。
“不一样，这次明显不一样，”郑轩说，“你是不知道喻队让我和宋晓把你拽上来时的那脸色，我在第六中队这么多年，上一次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在……在几年前来着？反正是在你来我们队之前。”

黄少天半信半疑的瞅着他，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别骗我’四个大字，倒是宋晓忙不迭点点头，跟着附和道，“真的，黄少，喻队这回大概率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他是真被你给气着了。”
黄少天莫名其妙，“就因为我在楼道里抢了他的枪？”
“这也算吧，”宋晓想了想，说，“但主要还是你在被丧尸抓住之后试图松手这事。”

抢枪这事其实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毕竟黄少天出类拔萃的单兵能力摆在那里，不论私心，留他断后显然是最可靠也最保险的选择。
——如果黄少天没有在抓住救生索后又意图松手的话。

结果黄少天听了，反倒愣了一下，“原来你们看出来了啊。”
“应该说是潜意识觉得，”郑轩把满手水在迷彩裤上擦了擦，说，“黄少你想想，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就连我和宋晓都能注意到你想松手，喻队难道还会察觉不到吗？”
黄少天把毛巾从头上扯了下来，水珠从发梢滴落，沿着他流畅的脖颈线条一路向下，“可我现在不是还好端端的吗？再说了，要是我真被咬了，不松手的话，难道要带着整架飞机的人一块坠亡吗？”

郑轩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有点说不过他，“话是这么说，但喻队毕竟是打算留自己下来断后的，你好歹也考虑一下……”
话还没说完，就见黄少天抓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忽然叹了口气，“你们Alpha怎么这么麻烦。”
郑轩，“……”
宋晓，“……”

“他现在在图书馆那边是吧？”黄少天一抬手，把毛巾抛回给宋晓，揣着兜溜溜达达的往远处走去，“行了，我哄人去了，你们该吃吃该喝喝，都散了吧。”
刚巧这时徐景熙被人手短缺的医疗组给放回来了，他正左右张望着找人，扭头就看见郑轩和宋晓站在操场边的洗手池旁，表情空白的看向远方。

徐景熙大步走过去，在两人肩上各拍了一巴掌，“哟，怎么就你俩？黄少和喻队呢？”
宋晓这才回过神来，和郑轩对视一眼，下一秒默契的异口同声道，“闹别扭去了。”
徐景熙，“？”

喻文州正在和中转站的负责人交换情报消息，得知湖南三分之二的地区已经在短短半月之内沦陷了，被派往搜救的特种部队大多都有去无回，而能从两广地区出来的也屈指可数，算上他们第六中队在内，一共只有四只队伍带着幸存者活了下来。

“算上刚被直升机运来的这一批，整个中转站内现在一共有三百多位幸存者，食水管够，弹药前几天才补充了两车，”负责人也不知道究竟多少宿没闭眼了，此时两个眼眶都熬的发红，嗓音嘶哑的道，“我们这的上一批人才刚刚被避难所那边的车辆接走，下一批大概要到明天晚上才能走。”
喻文州说，“没事，只要物资充足，再熬一段时间还是没问题的。现在这里的守备力量如何？需要的话，第六中队随时接受中转站的调遣。”

“不用不用，我知道，各位都是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就算你们都是精锐，但特种兵也不是铁打的。”
负责人上下打量着喻文州，目光扫过后者脏兮兮的军服，“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吧，虽然我没法保证这个中转站多安全，至少要比你们在外边带着群众东躲西藏时来得强。”
喻文州笑了下，也不多跟他客气，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那就有劳了。”

两人没有寒暄多少，聊完正事就散了，负责人很快就被其他人喊走了，继续焦头烂额的处理事情去了——又或者说，这个中转站里几乎所有人都忙的脚不点地。
医疗组忙着清点筛查，照顾那些在逃亡路上挂彩的伤员，在外巡逻放哨的人平均每五小时一换岗，每个人回来都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偌大的学校里四处都弥漫着沉重而紧绷的气息，虽然可靠的大型避难所此时已经近在眼前，但每个幸存者脸上都没有浮现多少喜色，更多的都挂着难以言说的担心与忧愁。

“我其实是福建那边的，原本打算来广东这边的亲戚家避一避，没想到连广东也沦陷了……”
“别说了，我的妻儿到现在都是生死不明。”

不远处的人群里隐约飘来几句唉声叹气，但兴许是知道此时连抱怨都是奢侈的，因此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喻文州在原地站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才转过身，准备去教学楼那边找第六中队的人。

结果他一回头，就看见了斜倚在柱子上的黄少天。

十一月初的傍晚，温度在落日之后就明显的降了下来。
黄少天的头发已经被风吹的半干了，他不知上哪去换了一身干净的野战服，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颌边缘，迷彩裤因为刚好合适的缘故，把他那双修长笔直的腿勾勒的异常分明，整个人在夜色看着挺拔又利落，像一株年轻的白杨树。

黄少天见喻文州转过头，便站直了身子，朝他吹了声口哨，“吃饭吗？”
两人之间隔着白灿灿的冷光灯，影子都拽在脚边，喻文州没答话，只是问，“就你一个？郑轩他们去哪了？”
“都先去教学楼那边了，”黄少天朝他走近一步，说，“我专门过来找你的。”
“找我干什么？”喻文州面不改色。

喻文州的语气不咸不淡，要此时站在这不是黄少天，而是其他随便什么人，大概都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但黄少天在他开口的刹那就听出不对劲了。

“真有那么生气吗？”
黄少天又往前走了一步，微抬着头，仔细打量着喻文州的神情，“喻文州？”

喻文州面色微沉。

“这不是形势所迫嘛，”黄少天好声好气的，试图和板着张脸的喻文州讲道理，“那种情况下，我没法开枪，掏匕首也不一定来得及，要是真出事了，总不能连累你们所有人吧？”
喻文州冷声道，“郑轩和宋晓都没收枪，他们两个都是摆设吗？就算你在关键时刻不相信他们的准确度，难道连我你也不信吗？”

在整个第六中队里，包括黄少天在内，被所有人一致公认的、最有狙击才能的人都是喻文州。

黄少天被喻文州堵的一噎，自知理亏，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忽了下，“……那我现在不是没事吗？下次绝对不会了，别生气了呗？”
说完黄少天就要去拉喻文州的手，想先把人带去吃饭，其他的事之后再说。但喻文州面无表情地往后一退，硬是避开了黄少天伸过去的手。

黄少天没想到喻文州会躲，一时不免愣住了。

“没用，”喻文州冷酷道，“黄少天，别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接着不等黄少天反应过来，喻文州就绕过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